北京晚報·五色土 | 記者 陳夢溪
(資料圖)
如果要票選出導演諾蘭最好的一部電影,恐怕很多影迷會爭執不下,但《蝙蝠俠黑暗騎士》《星際穿越》《盜夢空間》可能會進入前三,接下來可能可能還有《記憶碎片》《致命魔術》《敦刻爾克》——如今正在熱映的《奧本海默》可能根本進不了前三。電影宣傳期,很多自媒體營銷話術是“這可能是諾蘭最好的一部電影”,然而上映后有些觀眾發現,這不是好不好的問題,它壓根就“不是”諾蘭的電影!電影引發了一些質疑和爭議,有人認為電影過于冗長做作,主人公奧本海默的想法也有略微矯飾之處——近日出版的《諾蘭變奏曲》這本書中對諾蘭電影之路的梳理,可能會給予觀眾某種答案,為何諾蘭走上了一條不像諾蘭的道路。
諾蘭(中)在《奧本海默》拍攝時與男女主角交流(圖片來自網絡)
諾蘭的幾大獨門武器是“時間”“空間”“幻想”“夢境”“感知”等,它們混合在一起,無數條時間線上,不同的空間里,在幻想的世界里,在夢境創作的潛意識世界里,展開驚心動魄的追逐、槍戰、刺殺、解救,代表就是《盜夢空間》。埃舍爾博物館里看到大量的非歐幾何的素描,同《盜夢空間》中筑夢設計師立體的上下顛倒道路卷曲起來的城市有異曲同工之妙。《盜夢空間》將“空間”利用到了極致。其他作品如《記憶碎片》《致命魔術》《星際穿越》和《信條》等則多少采用了一種高智商的非線性敘事的方法,用一些鏡頭敘事軌跡來“欺騙”觀眾,這部作品毫無疑問也借鑒了愛因斯坦的相對論等物理學理論。
諾蘭大部分劇本是他主要參與寫作的——住在洛杉磯多年的他每當要開寫新劇時,就開著車一路出城,沒有目的地,開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找一個汽車旅店住下來,用諾蘭自己的話說:“我好多電影都是在汽車旅店里寫的”。洛杉磯對他太過熟悉,周圍都是熟人,鄰居都是好萊塢的同事,這種情況下他可一個字都寫不出來。只有在那種全是陌生人,沒人知道這家伙是誰,他仿佛跳進了另一個世界,又仿佛在流浪的汽車旅館中,才靈感爆棚。
《敦刻爾克》與這次的《奧本海默》應該是諾蘭電影中的異類——這兩部作品都是由真實事件改編的紀實類的電影,《奧本海默》中有大量的家庭場景。比如奧本海默興沖沖回家告訴妻子:我入選了!而聽到的只是剛出生的孩子充滿房間的大哭,他質問妻子為什么不去哄孩子,妻子疲憊地爆發了:我已經哄了一整天了!再比如奧本出門前對正在晾床單的妻子說,如果(實驗)成功了,就收起床單吧。這些都可能是傳記(電影參考了《奧本海默傳》一書)中提到的某些細節,或是諾蘭對于自我生活中的觀察。
《諾蘭變奏曲》 【英】湯姆·肖恩 著 李思雪 譯 民主與建設出版社
《諾蘭變奏曲》書中提到《星際穿越》這部電影劇本的原稿是一對父子,但是諾蘭開拍時想到了自己的女兒,于是把主角改為父女。有時在外拍電影連續幾個月回不了家,這讓他對孩子們充滿愧疚,他的妻子是他的專屬制片人,每當妻子表示要退休帶娃,諾蘭都勸她:這電影沒你我拍不了。就這樣有時孩子們來片場生活,看著導演爸爸和制片人媽媽忙碌的身影。很多采訪都會問到諾蘭如何平衡事業和家庭,他只能說太難了,到現在還在努力,因為自己也愛妻子和孩子,但也有想做的事,想拍出理想的電影。這可能也是諾蘭將許多溫馨的家庭場景放進電影中作為一種愛和寄托。
諾蘭雖然像類型片導演,擅長動作場面和視覺效果,但其實每一部他的電影在熱鬧緊湊懸疑緊張的外表下,都隱藏著一顆浪漫而悲傷的感情內核。《盜夢空間》表面上是在層層夢境中刺殺一個人時遇到的種種驚險,內核是在一個男子的妻子去世后,他如何告別回憶,開始新的生活,艱難地走出來的過程;《黑暗騎士》表面上蝙蝠俠為了打造正義的哥譚市而晝伏夜出默默做好事,對抗邪惡的反派小丑,然而它的內核是你以為自己所做的好事,其實可能并不是對方(影片中是哥譚市民)所需要的,當超級英雄被大眾拋棄時,到底誰才是小丑?《星際穿越》講的其實也是個家人離別的故事。諾蘭總是拍離別——一個人在火車上,另一個人在站臺,火車就要緩緩開了;一個人在地球上,另一個人在太空,宇宙飛船越飛越遠,且永遠無法回頭。
諾蘭電影《盜夢空間》
《奧本海默》中,面對情人的離世,朋友的背叛,國家的懷疑,雖然鏡頭中的奧本海默情緒像一片深不見底的大海,但那海深處的顏色仍舊是憂傷的。等這一切的一切風暴都過去后,他想起多年前前輩愛因斯坦在湖邊聊天時對他說的話:當你受到了足夠多“懲罰”后,他們又會給你一些獎勵。愛因斯坦與奧本都知道,因為他們都經歷過這種漫長的悲傷與絕望,最終變得平靜。
有人認為,諾蘭的電影是“精于工藝但空洞無物的奇技淫巧”;從這本書中我們驚訝地發現,諾蘭的自我評價和他的批評者竟然差不多,他說:我是個匠人,不是個藝術家。諾蘭拍攝許多與科學相關的題材,但本質上帶點“反科學”。《記憶碎片》中,當倫納德最終得知誰是殺妻兇手時,他并不滿意那個答案:你對某事的認識,能否從“知道”退回到“不知道”?《星際穿越》中的墨菲說道:“你說科學就是承認我們不知道的東西。”羅米利則說:“有些事本不該被人知道。”《信條》中的最佳建議是科學家說:“別試圖去理解……要去感受。”
諾蘭電影《星際穿越》
奧本海默在原子彈試爆成功后,說了這樣一句話:“物理學家見識過罪惡,他們不能忘卻這一認知。”這與電影中奧本海默反復念叨的“我現在成了死神,世界的毀滅者”成為了呼應。這句話被收錄在奧本海默演講集中。《信條》殺青時,主演羅伯特·帕丁森將這本集子送給諾蘭當禮物,諾蘭真的看了,并萌生了拍一部電影的想法。諾蘭電影里的所有主人公是時代確定性下的造物,卻落入了這個確定性不復存在的世界。
《諾蘭變奏曲》書中作者寫道:“諾蘭請觀眾不要過度思考,而是把自己交給電影,讓電影流經自己。”作者解釋,這在諾蘭上一部電影《信條》中就早有預兆:“諾蘭的間諜們想清空自己的頭腦,也一并清空我們的”。電影更需要思考,還是更需要感受?觀眾會有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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